“明日在寿宴上,我要做什么吗?”方叩晾了衣服回房,撩起衣摆,坐在老师的对面,提笔蘸饱了墨汁,准备完成今天的策论。
明天便是首辅大人的寿诞了,不知老师作何打算,上次去李府,方叩没帮上忙,心里很愧疚。
“你什么都不必管,我和首辅大人自有对策。”何斯至顿了顿,颔首低眉,执壶替他添了一盏茶水,含了一丝认真道:“食单上大多是你最爱吃的菜。”
稍微一想,首辅大人并不知道他爱吃什么,这必定是老师专门吩咐下去着人安排的。老师对自己这么好,简直是无微不至。
方叩得了便宜还卖乖,左手握起老师的手,放在脸颊边亲了亲,凝视他的双眼道:“你不许太偏心我,这些小事也就罢了,平时对我太好了,师兄他们知道了肯定要眼红的。”
何斯至也发现了,从前方叩是不敢用这种半是调笑半是命令的语气同他说话的,自从昨晚那场……那场交心之后,方叩便好像反客为主,在他面前逐渐变成了一个主导者,变得随意,轻松,游刃有余,乃至于微微有些强势。
他当然也知道,自己和方叩这层关系并不光彩,有损于他的品行,因此格外注重公正,如同往常一般,对麾下几个学生一视同仁,甚至对靡荀鄢三人还要更提携一些。
靡芳正直沉稳,仁爱宽厚,完全可以继承他的衣钵,荀、鄢二生则机敏慧黠,能言善辩,他们也是适合做官的,而方叩……才学自不消说,只是太过率真,锋芒毕露,很难在官场立足。从前何斯至希望方叩能够披荆斩棘,为他延续变法的大业,现在却又有些举棋不定,他甚至希望方叩不要做官,远离那些纷杂污秽,被他养在身边,游山玩水也好,吟诗作画也罢,做个逍遥自在的富贵闲人。可他也知道,方叩不可能像男宠一样仰人鼻息,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恩师。从前何斯至也不是这样培养他的。
方叩盘腿而坐,还浑然不知道老师起了这样的心思,咬着笔头在那里冥思苦想呢。
由于洪灾方息的缘故,寿宴一切从简,不收礼品,只是打发每位宾客一枝玉蝴蝶——这是牡丹中的名品,取长寿繁茂之意,既风雅又显得华贵雍容。方叩便负责派发这玉蝴蝶花,站在门口,一有人来,便送一枝。
名花配少年,算得上一番良辰美景。
单说这一朵碗口大的花,并不比等重的黄金要便宜多少,可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反而还对首辅大人交口称赞。要知道,依首辅大人的身份,这点小小的铺张已然算是尤其清廉的典范了。若真的要像何斯至那样做官,反倒有一种做作的嫌疑,这也是何公不受欢迎的原因。
现在还早,来客不多,方叩抱着花闻了闻,吸到花粉,不小心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只是送几枝花,首辅大人却走过来,像交代什么宏图伟业一样,拍着他的肩膀,赞许道:“好好干,好好干……”
方叩咋舌,即便为了老师,忍辱负重地叫了两声“爹”,他也没有公开身份的打算,今后更不会认祖归宗,他自认为只是一介小小的修撰,不,他都忘了自己升官了,现在应该是司典,他只是一介小小的司典,不想要任何荫蔽。
没多久,掌院学士来了,冷冷瞥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方叩许久不见这糟老头,倒也不觉得多么亲切,只当做没看见。他不害怕这个顶头上司,因为他知道,自己在翰林院是待不久的。
其他客人们陆陆续续都到了,手里秉着花,祝过寿,按家丁的指引入座,在座的宾客大多是朝中的官员及家中女眷,甚至还有驻留在京中的皇亲国戚,身份无不显贵,随便掉块瓦下来,都能砸中一个四品以上的大员了。只有首辅大人这样的地位才能请得动这些人物,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次难得的佳宴。
很快,大家发现了角落里坐着的人,目光纷纷变得惊疑不定——但见何斯至端坐一方,仅着简单的白纻布袍,一尘不染,高高束着髻,不加修饰,反而更能衬托出霞姿月韵,这份俊美清雅的仪态和风度,不像失势的罪臣,反而透露着从容,犹如朝阳升起,明珠生辉。
“那是何公?”“他怎么在这里?”有人窃窃私语。
几个月前,何斯至被打入天牢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京城,闹得人尽皆知,至于后来首辅大人为何保释了他,这是一项值得玩味之处,本以为寿宴上何斯至会借故回避,谁知竟然正大光明地占据了一整张大圆桌,宾客们一见到他,便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好像参加了鸿门宴,变得如坐针毡起来。
无人敢与他同桌,哪怕是那些对何斯至卖国通敌一案有所疑问的人,也不愿意趟这摊浑水,倘若此时对何斯至示好,后果是极其严重的。
周围的桌子坐满了,这一桌却是空荡荡的,何斯至倒也不觉得窘迫,自己斟了茶,端碗喝了一口,侧坐在桌边,赏起院子里的红石榴花来,几缕天光洒落下来,照在他的发顶和两肩,静谧得好像一幅画。
不多久,靡芳来了,走到老师身边,自然而然地坐了下去,态度十分恭敬。鄢子钰和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