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棵枯树下。仿佛又回到了初遇时,他也许望了我很久,我却一直未曾回头。
其实他生了一副好相貌。
“对不住,之前我以为你只是小师妹……所以在杂耍班子里,只准备了给小师妹的礼物。”
大约他是指他在台上变的那些戏法,那些的确很有趣,只可惜那时我囿于榆殿下和章家小姐之间,并未细看。
“其实……我也对你不住,那个时候,我……走神了。”
我莫名地有些心虚,眼神也飘向了别处。
“那便好了。”
唉?
我总觉得我父亲和苏钰的这个学生是个傻的,辛苦准备的戏法,别人未曾细看,他还能这样高兴。
“因为接下来的这个,是只给小蝶的。”
谁要看一个小傻子变的花里胡哨的小戏法啊。
“闭上眼睛,小蝶。”
然而他已是个傻的,我还听话照做了。
我大约也染上了什么傻病罢。
算了。
我闭上了眼睛。
那曾是无尽的黑夜。它开始于景和七年的冬天,穿过司寝监幽深的走廊,匍匐在乾宫巍峨的阶下,及至乾宫庭院内,元贵妃提起了宫灯——
“三。”
焰火是这样绚烂。榆殿下将天灯递给了我,我松开手,它像启明星那样徐徐升起——
“二。”
珠钗陨落。丽妃回眸一笑,遂再没有半点犹豫地离去——
“一。”
竹绷上的桃花开得夺目。元贵妃轻抚着我的头,又温言细语将其中不足说与我听——
“睁开眼睛罢,小蝶。”
我睁开了眼睛。
我瞪大了眼睛。
那是如梦似幻般的淡紫色,与天际相互交融,在枯树的每一节枝桠上,它抽芽,含苞,再绽放。
仿佛汇集了这世间所有的温柔。
“这是玉棠花。”
他看着我,眼内也流动着与这花同样的、让人心尖都在颤动的温柔。
“它是我们安北国的国花哦,”
他笑了起来,乱了芳华。
“也是我的名字,玉棠。”
尾声?玉梨
“所以,娘是被爹用一朵玉棠花骗回来的啊。”
我看着这个满脸不甘、嘟囔着要为我讨回公道的女儿,伸出食指,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对呀,你爹就是扮猪吃老虎,把娘骗得团团转。”
骗我向元贵妃求了和亲,嫁到极北再北的安北国。
“可我还是不喜欢阿梨这个名字,就像分离一样。”
之所以跟女儿说起我与玉棠的初遇,是因为玉梨又不满意自己的名字了,非缠着让我要玉棠给她改名为“玉娇”——
还不如“玉梨”呢。
安北的国姓为“玉”。
因玉棠说,我与他是在梨花树下两情相悦的(他自己坚定地这么认为),所以在我怀着玉梨、还不知男女时,就死乞白赖地非要给孩子取这个名字。
“谁说像分离了?”
玉棠的声音传来。殿内的宫人们纷纷行礼,偶有几个低下头,似在偷笑。
都说我父亲文武双全,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儿郎,钰叔也是个举世无双的君子,怎么偏偏教出了这样不正经的学生来。
“爹爹!”
可玉梨偏偏亲他亲得紧,这不,听到玉棠的声音,就一溜小跑地扑了上去。
“阿棠。”
玉棠自前些年承继王位后,已稳重了许多,只他性子不羁惯了,不喜繁文缛节,除了前朝尊礼,后宫——也只有我这一位王后,便不甚约束了。
“别叫这个,娘子,昨晚……你怎么叫我的、便怎么叫……”
我瞪了他一眼,又在他的腰窝处拧了一把。
“嘶……痛、痛痛……”
“阿梨还在呢,你胡吣什么……”
只我还未说完,就听见他怀里的玉梨,抬头望向他:
“爹爹,你又想当螳螂了?”
螳螂,是棠郎的谐音。只他名字取的不好,每每房事时威逼利诱我这么叫他,我都会忍笑忍得很辛苦。
“爹要是螳螂,你就是小螳螂。”
我白了他们父女俩一眼,可不,一个傻子,再带一个小傻子。
“阿梨,你是不是因为没见过梨花,才不喜欢梨这个名字呀?”
玉梨皱起小眉毛,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安北在极北之北,并不适宜梨树生长。自前些年玉棠承继王位后,既在前朝主张俭省,他只得以身作则,把育出新种的主意一拖再拖。
直到榆殿下——不,现在应该是陛下了,着人送来了新种,并旁的一些珍品,说是给外甥女的礼物。
“昨儿花房来报,说去年种下的梨树终于开花了呢,爹爹抱你去瞧一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