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

鲜血。

数不尽的红色液体从人体内部涌出来，从温热到冷凝，从不可置信到死不瞑目。

少年倒在血泊里，看着半小时前还温馨幸福的家，莫大的滑稽与荒谬感令他笑出了声。

父母就躺在他旁边，熟悉的面庞被鲜血染红一半，眼珠静静地看着他。

桃眠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怪物。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确认，啊，原来是这样，原来他是个怪物啊。

所以不会愧疚，不会痛苦，不会挣扎，可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血液喷溅而出，像是一场默剧。

桃家有两个孩子，姐姐比他大三岁，向来各方面都优于他，成绩卓越，相貌清丽，性格冷静独立，是最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跟姐姐一比，他好像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会，除了一张漂亮的脸蛋之外一无所有。

但没关系，因为无论是姐姐还是父母，都很爱他，不会因为家里一个孩子的光芒就忽视另一个孩子的成长，反而因为他从小身体弱，加倍地疼爱他。

邻居们都说，真羡慕你们家啊，长女这么优秀，小儿子又乖巧懂事，将来啊，就等着享福吧。

父母笑脸盈盈地谦虚着，他站在父母旁边，看了一眼长姐，又在对方看过来时露出一个完美无缺的甜蜜微笑，藏起只有自己才知道内心的阴暗想法。

暴露源于一个玩笑。

他上了姐姐的小学，同桌是个喜欢吃零食的小胖子，自来熟地搭上他的肩，学着大人说话，“诶，上次来开家长会的是你姐啊，怎么像你妈一样管你……你不会在家里都是听你姐的话吧，哈，原来你是要姐姐换尿布的小屁孩。”

这只是想要引起他注意的一个玩笑，他知道。

他平静地告别同学，用母亲的手机在网上买了一小瓶浓缩农药，又删除了手机记录，等了七天，快递到货。于是在第二天午休时，下在了小胖子同桌的水瓶里面。全程手很稳，心情平和，在想着家里晚上会做什么饭。

小胖子被救护车接走了，三天后，老师遗憾地宣布了死讯。

烦死了，他想，终于安静了。

这件事还是被人发现了，准确地说，是姐姐偶然察觉到了蛛丝马迹，她一向很聪明，没有告诉任何人，偷偷地调查了这件事，而他当时年纪还小，痕迹没有清理干净，就这样暴露了。

他哭着哀求姐姐不要告诉父母，他知道姐姐的软肋在哪，意料之中的，姐姐心软了，将这件事瞒了下去，只是日渐沉默。

他就知道，姐姐最爱他。

——他就是姐姐的软肋。

长大后，他才知道，自己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

即使家庭幸福，一直在充满爱的环境中长大，不缺亲情和友情，他也压制不住内心的黑暗，更何况玩弄人心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就更克制不住自己，也不想克制。

只是姐姐还在。姐姐告诉他，心里面在想什么都不要表现出来，伪装自己，融入群体，不要被发现。

他一直都伪装的很好。

披着人皮的怪物微笑着进入人群，做父母眼中的好儿子、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朋友眼中的交心知己……再正常不过了，就连姐姐都放松了对他的警惕，不再强制要求他每个月去做心理辅导。

——只是像是惩罚一样，自小时候那件事情过后，他的运气开始变得很差，喝水会噎到，过马路会有车失控向他冲来，走在街上也会有花盆掉落……为此，他住过好几次院，最严重的一次断了六根骨头，差点活不过来。

不过没关系。

他开始有计划地接近一些运气好的人，和他们交朋友、谈恋爱，用他们的幸运来抵消自己的霉运，一次次地逃过命运的惩罚。

可是好烦啊。

所有的一切都如此令人烦躁地想要破坏，却又不得不忍耐。

父母的笑脸、恋人的电话、朋友的拥抱，甜言蜜语是虚情假意，深渊在他背后张开阴影。这个世界本身明明比他荒谬百倍，却只有他是群体里的怪物，可笑又孤独。

——还好。

巨大的倒计时第一次闪烁在天空，每一次数字的变化，都像是人类命运的衰落。在人群惊慌失措的呼喊下，他露出了最真实的笑容。

——不是他一个人被放逐。

桃眠笑完之后，缓缓从血泊中起身，随意将手上的刀扔在地上。

完成任务后，时间开始正常流动了，像是某个封闭的结界被打破，街道上逐渐传来许多杂乱的声音，应该都是完成任务的人。哭泣声、奔跑声、尖叫声、咒骂声……配合着远处的烟花爆竹声，就像是一场再绝妙不过的罗生门。

他在推开门的瞬间，眼泪滚滚流下，踉跄着跑出去，就像街上的许多人一样。

富二代男友打来电话，声音急切又担忧，“……桃桃？你那边怎么样？你还好吗？”听得出来，他那里也是一片混乱。

他哽咽，“李子……我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