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净一直记得那样的一个下午,他坐在宽广的桌子尽头,身侧坐着几人,溥家指派给他的律师,一条一条细细为他宣读条款。他感觉像是抬手忘物,遗忘了什么又不记得,只觉心潮褪去,空荡荡的,随之狂喜覆涌。
对面坐着溥母,身旁仅坐俩人,一个犹太裔律师,一个白发深目的顾问。中途茶歇溥母离开,说是带平安下来。周净从条目中抬眼,溥母笑得由衷欣慰,她知道周净一定会同意。
条款名义上是安保与隐私考量,涉及溥家内务不能对外公开,不能接受任何采访一系列曝光目的活动,保留他参与部分可以对家属公开权利。实际一个溥平安中心,大项里无数条小项,平安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要配合平安的喜欢,比如嘟嘟,排斥平安的不喜欢,比如一切野生动物。
眼下溥母不在,周净笑出声,不知这野生动物什么来头,旁人解释:“就是法律及民俗定义下的野生动物。”
周净问:“有什么渊源,溥家单独考虑这个他喜欢还是不喜欢。”
律师道:“周先生,很抱歉,我们并不清楚产生原因。”顾问并不建议溥家这次行动,但还是拿了溥家与平安的贴身保镖和佣人协议作参考。律师团八小时拟定,又乘溥家飞机,再换直升机,真正见了周先生,一众受雇溥家的人内心暗震,多目交流。
“这期间产生的一切费用由溥家承担。周先生不享有婚前平安名下所有财产,婚姻状态下分配财产俩人共同享有······此外情况下诸如产生对平安造成伤害的行为,包含但不限于身体与精神上皆视为放弃一切权利并······”
溥母独身一人回来,唤平安几次,还是沉睡不醒。看到周净注视着她,她让其余人出去,坐下来听周净说:“溥家——太信任我了,我有想过和平安相处,却没想过有希望和平安走到这一步,太惊喜、担忧甚至有些惧怕。”
溥母瞄了眼桌上那页进度,还没签,便说:“周净,你这样说我很感动,害怕是肯定的,我有了平安——每天都在害怕。”“他爸爸家里那边,也同意我们这样做,我们不仅是信任你,更是对你有深切寄望,寄望——你也能照顾好平安。”
“你也说,你喜欢平安,平安也喜欢你——婚姻上合法这件事你不用担心。现在,我们要用这个,给时间你和平安相处。”
律师没再叫进去,据说这位周先生出于对溥家的信任,直接签下大名。而另一份溥平安的,溥母抽出最后一页,让周净带着去找平安。条款并未单独界定亲密时候如何对待平安,她和溥父说给周净有限的空间相处,且看如何,从前多人在场,如今宽限,远远着一人在场不作打扰。
和傻子签约,溥家陪傻子玩真的过家家!周净一人去找平安,并未有佣人跟着。仿佛一瞬他的定位每个人心知肚明,他像是可以在自家走动一样。午后的花园蒸腾泛热,他虽是在树荫下走,仍旧晒得额起薄汗,一双眼却亮得像野外夜中鬣狗。
远处声浪小了,谁也不知道他这时走进楼阁的感受。他没乘电梯,楼梯冰凉大理石砌就,上面铺了毯子,走起来也毫无声。这一路走啊,他在想怎么对待平安,有这样多的要求。可他竟忽然感觉他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感到短暂惊讶,惊讶自己好像从未想过事成之后如何面对。
一时心跳如惊雷,没走到门廊就有浓香,待他走进,那浓香浪似的打过来,里头有一佣人,引着他说平安已经醒了,在和嘟嘟视频。傻逼绝不是才醒,两眼活过来了,趴地毯上,用ipad看嘟嘟。
一整个狗鼻子占据镜头,嘟嘟直贴屏幕嗅,不怪嘟嘟,嘟嘟那里看到的是主人的脸儿不见,一双男人皮鞋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周净走傻逼身旁,傻逼还是趴着,两肘撑在胸前,脑袋仰望自己,很像狗儿趴。他才注意平安的颈圈,颈后部分也就是露出来的,是圈儿,前头从衣领坠出来了的,一小片金链棱形网状交织,上边缀着彩钻和白玉。
他蹲下托着平安肩膀,把他握起来,那坠儿又溜进他衣领。周净拿那纸给他,抽出笔,一字一句说:“平安,在这里写,你的名字,你就可以和我玩了。”
傻子坐沙发上,偷偷看了眼地上ipad,周净拿起来熄灭屏幕。傻子又看了眼远处佣人,他心虚着呢,也许嘟嘟偷吃冰淇淋也是这样心虚。妈妈有教过,好像是那样,他明明会的,只是太久没写了,他握着阿净塞他掌心里的笔,看了眼阿净。
周净眼见着他要把纸放膝盖上写,又帮他把纸放桌上。只见傻子埋着脑袋,画画一样,写了个“v”,下面画了一横,上面一横远了,看起来不像是那能勾起他回忆的字,那一竖迟迟下不去。
还好阿净在,教他写了,妈妈也是这样握着他的手写,平安感觉阿净的手很烫,其实是他趴久手凉。周净只是坐平安身侧,一手撑桌沿,一手带着他写,原来握着的人手这样无力,感觉像握着一根——一根小草下笔。
前头溥字没写,连着带多笔,周净停也不停,飞快地写,也不管握着他疼不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