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孟辞一路风车云马,不敢懈怠,吹干的汗又冒了出来,本来跑得又热又干,却有几滴雨淅沥沥落了下来,倒浇得他添了几分力气,不至连鞭都挥舞不动。
可后来就不太对劲了,风大雨急竟如银河倒泻,地上积水漫过马蹄数寸,干草在水中搅卷,缠得绳子一般,几次险将马拦倒。
而他也只能伏低身紧紧抱着马颈,否则自己没被马甩下去,也要被风雨吹下去了。
如此一来,他这一人一马难免慢了下来,可与此同时,周身却轰响阵阵,有如千军万马驶过。
他一骇,以为危应离追了上来,可抹去脸上雨水一看,四周却尽是灰扑扑的人影或牛马,还有许多白影正从地下钻出,然后哀嚎着随他一起奔逃。
他见其间有位矮小老头,便在对方靠近时抻头问道:“敢问您是何人?这又是什么盛况?”
那老头光着脚丫,身下骑的不知是什么动物,但跑得极快。
“我是此处土地,管辖之地,正在一处幽冥驿所之上,这些鬼魂都是自地下逃出,先往酆都第十八层地狱避难去的!”
老头边说边擦着额头,按理说他一个小仙,不会出汗也不会淋雨,或许是太过紧张了吧,便一顾胡擦。
苏孟辞边驾马边说:“究竟是什么大难,竟然比地狱酷刑还可怕?”
老头惊得小脸儿煞白,“噫”一声,极像寿终正寝的最后一口气,没了下文也没了声音,他只晃着头,着急忙慌驾着动物去了,跑得比苏孟辞还快,周围还时不时有鬼魂超过去。
苏孟辞一看,这还了得,他现在可是个活人,不比鬼要怕死?
于是他不甘鬼后,扬鞭赶上。
可是四足点地的马儿,总不及那些飘着走的鬼魂,没一会儿功夫,苏孟辞就被落下了,似乎众鬼都逃出生天了,只会是他独自遭殃。
他气喘吁吁,已不知流了多少汗,淋了多少雨。
又听身后千军万马,他心道还是土地领鬼魂出逃?
这一次他就懒得回头看了,而天上突然乌云滚滚,惊雷阵阵,噼里啪啦落了无数闪电下来,使得他数次勒马转弯,以免被劈成焦炭。
好不容易避过了雷电,他头顶却响起一阵震天动地的轰鸣,与从前的各种声音都不同,那好似是什么猛兽,自胸膛里发气,喝得山崩地裂。
他仍没有回头,雨浇得太大,他就是想回头去看,也没有余力。
一团泛着冷光的黑影倏然晃过,那种兽鸣越来越清晰,骏马突然嘶鸣提起前蹄,那道黑影已游弋到他面前,成千上万的树木一齐倒下,雷雨劈开烟雾,他越过朦胧雨水,看到一只墨色巨龙盘旋在前。
只是一眼,他便想起了阴阳镜背面的浮雕龙纹。
果不其然,另一侧也一阵巨响,一条黑龙起伏翻腾,在半空一停,便将他四周拦阻彻底,只有他身后,似乎仍有出路。
雨太大了,他只能一遍遍抹去面上雨水。
身后响起踏踏的马蹄声,从容、干脆,却步步紧逼,更不只一骑。
而他好像溺在水中,这是一池浓稠似血的水,已经漫到了他的脖颈,使他被压得无法喘气,而胸膛更深埋水中,心脏跳一下都是奢求。
他没有转身,以这种被泥浆裹住般的状态,他动不了。
大雨却盖不住一人深沉的呼唤。
“哥哥。”
他是想转身的,或许弟弟只是缠人,寻他撒娇呢?
可他动弹不得。
马蹄声响了几下,是谁独自朝他走近了。
“哥哥真的不愿见我?”这声音委屈又凄凉。
他心疼极了,匆忙擦着脸上雨水,却仍转不过身去,语气却极诚恳:“哥哥错了,哥哥对不起你。”
“哥哥哪里错了?”
“我骗了你,害死了你,甚至连这一世,我也瞒了你……”
“是吗?”危应离的声音冷了许多,“哥哥认的,只有这些小错?”
小错?
他大吃一惊,终于转过身去,骏马在他牵引下也调转了马头。
雨仍旧很大,无数纤细锐利的雨线落下来,却在那人身上绽成雾气,雨好像浇在了危应离身上,却没有打湿他一丝发,一片衣。
隔着水雾,危应离的脸暗如阴云,却是一种备受折磨痛苦不堪的神情。
“原来哥哥对我的无情,都不算错?”
“危应离……”
危应离凄凄一笑,艳得人心魂惊颤。
“我还以为哥哥会认错,说自己没有逃,可一路追来,哥哥逃得那样拼命。为了见他,哥哥什么都不顾,原来哥哥心里——”说到这里,他十分挣扎,宛如剖心,“只有他。”
“什么?不,不是……”他慌张地伸出两手摆了摆,然后又无措地将手放下,惴惴不安却耐心解释,“哥哥谁也不想见,哥哥能见谁呢?”
危应离嗤了一声,满眼凄冷地瞪他一下,“仓皇出逃,什么都不带,却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