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道:“阎大人乃是我的贵人。若当时没有阎大人的点播提携,我如今也不会在这里赏京城秋月了。”他说着这话,望向天边的半轮月亮,想起了往事。他在心里嘲讽自己,恨那年的明月没有洗去他一身风尘,反倒叫他堕入深渊。从那时起,阎深邃奸诈的眼窝里就牢牢布下了网,等着清明依附,清明从此再也不得脱离。
阎似乎也想起了那时的事。他搂着那个年轻的后生,倒在一床冰冷的月下。他问:“沉浮几年,可得上位?”清明没有说话,只把腿贴上阎的腰侧。阎笑着承诺:“明年京城花开之时,你便可在天子脚下。”
那时的月,也同今天这般,半轮。那时的季节,也同今天一般,萧瑟。一年的时间,对于清明来说,似乎已过了许多年。
众人谈笑着,也不知喝过了几轮酒,桌上的佳肴,倒不见动。对于常醉于高楼的达官贵人来说,今夜可口的,还在后头。
清明同平时一样,吃了两口菜,就把筷子放在一边,陪着阎喝酒。
酒酣耳热,抱醉而归。
桌上没醉的,大概只有陈氏二人。他们前后打点安排,把每个人送上轿子,才缓缓坐下。
“今夜月好啊……”陈九感叹,把尾音拖得很长。似乎放下了悬在心里好一阵的石头,他看着儿子,有些疲惫。
陈世庆应付了一晚上酒局,也累了。当他回头时,却隐约见着一个白色的身影晃过来。定睛一看,他快步走去:“秦秘丞!”
清明刚从角落吐回来。此时他才发现,人们都散了。
“秦秘丞,你没事吧?”
“嗯……”
陈世庆把清明扶到椅子上,“轿子安排在门口,我送你出去吧。”
“不必。”清明缓缓站起来,行过礼,离开了。
那人在门口等他。
回去的路上,清明同阎同乘一轿。
阎搂着清明,发觉他热得不对劲,问道:“不舒服?”
清明靠着他:“闷……”
阎揉了揉他的肩,抬高了声音:“停轿。”
轿夫停下,“老爷,有什么事吗?”
“到哪里了?”
“回老爷,到石泠外巷了。”
此处距阎府已不远,阎索性牵着清明下轿,打发这几个轿夫走了,独留下贴身侍从小雁跟在后面。
阎带着清明在湖畔散步,他悠散地问道:“昭文馆那边可应付得来?”
清明昏昏沉沉的,他低头看着身边泛着月光的湖水,回忆起些委屈的事来,他道:“事比较多,不过已习惯了。”清明有些困了,声音很轻,似乎下一秒,就能失去意识栽进湖里。
阎牵着清明无力的手,走得慢了些:“那边的人可曾怠慢你?”
清明沉默了一阵,摇了摇头。阎在前面,看不到。
“上次的伤好了么,脚还疼么?”
“走路不碍事,只是,得慢些。”不问还好,阎这么一问起来,清明倒觉得脚踝开始疼了,连带着手上的伤,也火辣辣的烧起来。
“转职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今年冬天以前就能安排妥当。”
“是,谢阎大人。”
阎回过头,狡诈地勾起嘴角。
“谢过夫君……”清明低下头,眼里含着的月光,就要流下来。
阎捧起清明的脸,把一腔酒气灌进清明口中,唇齿相交处,拉出藕丝般的银线。
清明被湖边萧瑟的秋风吹得发颤,他在心里算了算时间,想着今年也该尽了,昭文馆留下的事得快些处理,不能在离开时叫别人留下口舌。不过京城的流言,他还听得少么,那些指着他鼻子谩骂的邪辞,他都清楚的。即使已经声名败地,还要维护他所谓的“尊严”,什么是尊严,清明根本不知道。
“昭文馆的那帮文人,自以为清要,不过是群走狗。也不知他们哪里来的胆子……”阎拥着清明,知他这段时间受了委屈。整个朝堂谁不知秦喻璘是他的人,唯有昭文馆的横眉瞪眼,好一副清高模样。姓黄的倚仗年岁,挺着腰板卖弄文墨,成了众儒口中不把金钱名利放在眼里的“高洁义士”,他的门徒更是个个有傲骨,除了周公圣人,便谁也不放在眼里了。
清明埋下头,把缠着纱布的左手覆上阎的手,温顺道:“夫君替我做主……”
“他们弄的?”阎问。
清明只道:“伤口太深,疼。”
阎忽然笑起来。
清明不说话,埋在阴影中的脸上,泛起了苦笑。
看那石泠湖残柳下的白面佞臣,正抱着枯树泛漾别情。他什么也没有了,他只得做个官场间的弄臣,骨子里已腐臭成这样,谁还投以青眼。
清明,你还挣扎什么,不如在此间沉沦,以今恨复昔恨,做个千古罪人。旧梦里的温存,肮脏卑鄙的你根本不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