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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晨光熹微,鸟鸣婉转。帝释天已经躺在了妙胜殿的大床上,睡了几百年的床,竟然如此令人不适应,一种寂寞的感觉像突如其来的秋意,重重袭击了他。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然而隆起的小腹却证明这一切都曾真实地发生过。

“……这一次,你会来么?”帝释天低头,望向指尖停留的白鸽,喃喃自语了起来。

明明是美丽的开头,却落到这样的地步,他是应该冷笑呢,还是应该悲伤?

如今他是万人之上的王,不再有人愿意倾听他的心声,只有玉酿能给予些许慰藉,此时此刻,真想借着美酒的力量好好地睡一觉……只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帝释天撑起疲倦的身体,走出宽广的神殿,在云雾中穿梭,衣摆飞扬,沿着彩虹似的廊桥,到了密室门口,把手掌贴在胸口上,低下头,轻声吟诵几句咒语,随着咒纹像四周扩散,由黑色变为绚烂的金色,随着冗长的“吱呀”声,沉重的石门缓缓向两边打开了。

消失了这么久的王忽然出现在这里,让镇守在这里的士兵们大出所料,纷纷单膝跪地行礼。

帝释天神色淡然,不加理会,急步走进莲池,拂袖关上大门,等内室中只有他一人时,这才把身体泡在一池温水里,闭上眸子,微微舒了一口气。

一池白莲早已经变成妖异的红色,善见城的人们叫它波头摩花,如果折断它的茎叶,则会流出鲜血一样靡艳的花汁。

“神圣的莲花啊,”帝释天伸出手臂,压弯了它尖尖的新叶,去触碰自己的下腹,不由得露出满足的表情,他轻声说道:“……这里孕育了新的生命,或许在漫长的将来,会代替我陪伴你们。”

帝释天休憩了一会儿,在莲池中汲取了足够的灵力,感到精神略微恢复了一些,才缓缓站起来,往最里面走去。

视野陡然变得空旷,四周的神柱上燃烧着蛇灯,骇人的是,空中悬浮着一张巨大无比的血膜,占据了整个神殿上空,千万株血管似的莲花盘踞其上,一张一翕,仿佛一张会呼吸的巨鼓,中央已经开始变得透明——这就是忉利天的雏形,很快它就会由实而虚,弥散到善见城的每一寸空气中,占据目之所及的一切。

传说中,古老的忉利天是一个纯洁的精神世界,在那里,所有人坦诚相见,没有痛苦,没有别离,没有贪婪,也没有尘世的诸多忧惧和烦恼。心怀恶念之人也能在那里破除污垢,得到真正的解脱。

想到这里,帝释天的目光变得渺远了起来,一手抚摸着下腹,另一边伸出手掌,在忉利天里注灵。

至善至纯的灵力,像伐他神召唤出的狂风,来自四面八方,甚至遥远的域外,只有它们才能让忉利天逐渐长大,拥有庇佑和净化的能力。

他抬起修长白皙的手臂,源源不断地往里输送着灵力,即使嘴唇失去了血色也无动于衷。

几百年的夙愿不久后就要达成,距离忉利天复苏,只差最后的一缕,这让他心潮澎湃,嘴角轻轻向上扬起。

然而,原本平静的血膜发生了异常的响动,帝释天露出一丝微妙的表情,缓缓上前两步,见到上面的莲茎逐渐膨大,发出心脏跳动那样的鼓声,而后忽然爆裂开,流出汩汩的鲜血,莲花瞬间枯萎变黑,而在血膜上的某个细小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丝撕裂,裂缝中射出几道凶险的红光,帝释天脸色一变,忽然吐出一口鲜血,捂着胸口跪在大殿上。

“怎么会……!”

“善见城之主帝释,为了重造忉利天,可谓用心良苦。”阿修罗从黑暗的廊柱后走出,脚踝上的铃铛叮咚作响。

“阿修罗,是你在从中作祟?”

他一直将这里保护得十分严密,让人无从下手,唯一能对忉利天产生影响的,只有帝释天自己。稍微思考了一下,就知道是阿修罗利用腹中的胎儿,为自己种下了破坏忉利天的恶种。

帝释天擦拭了唇边的殷红的血,皱眉道:“阿修罗,你居然如此心狠手辣,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当作工具来利用!”

即便是怒容,浮现在这样的美貌之上也有一番特有的滋味。

“你用性命与八岐大蛇做交易,连自己都能够伤害,我和你相比,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阿修罗走上前几步,伸出黑红的触手,像湿婆身上的毒蛇一样,缠绕在帝释天修长的脖颈上,把他提起来,直到脚趾离地。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占据了帝释天的鼻腔,那是垂死的忉利天正在与他共鸣,视野中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血红:“咳咳,咳咳……放开我……”

忉利天的破碎正在眼前发生着,他却无能为力,帝释天忍住剧痛,衣袖中释放出万千缠绕着的金线,在地面匍匐交错前行,沿着血膜的边缘迅速攀爬而上,尽力地修补那些危险的缝隙,却被锋利的碎片割开,在空中断成无数截,全部化作金粉,消失不见了。

阿修罗打了个响指,狂风大作,苟延残喘的忉利天瞬间被烈火焚烧,发出“哔啵”破裂的声音,仿佛有无数的幽魂在鬼哭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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