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明一眼,那眼神很平静,似初春的湖水泛不起波澜。乍一眼看去毫无危险,甚至还令人错以为是和缓。
可时明浑身汗毛倒竖,他顾不得其他,快速膝行至程叙言身边,紧紧抱住他的腿,仰着脸哀求:“我错了叙言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去赌场。您别赶我走,我改我真的改,叙言哥求您再原谅我最后一次,求您了,求求您……”
“咚——”的一声,时明身后的程青南直挺挺跪下,脸色苍白。
程偃犹疑:“青南也去了?”
程青南羞愧的低下头。
程叙言垂眸看向时明,时明臊红了脸,他稍稍退后一点儿,对着程叙言嘭嘭磕头。
院子主人有些雅趣,小院里以鹅卵石铺整,四下角落种花。
不过片刻,程叙言的身前就晕出一片血迹,鲜红刺目瘆人得紧。
可时明不觉疼一般仍在磕头,程叙言拎住他后领,时明刚要欣喜抬头,却听头顶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最后一次。”
那语调是平和的,甚至听不出怒意,可此时此刻时明巴不得叙言哥将愤怒的情绪倾泄才好。那样他还不会这般恐惧害怕。
程叙言松开他回屋,春闱前两日,程叙言走一趟衙门办理手续,至二月初七亥时,他前往贡院外排队。
时明和程青南十分老实,程青南还好他一向寡言,时明这几日安静许多。
因着春闱是整个国朝内的举人来应考,考生十分之多。
程叙言一眼望去只看到攒动的人头,贡院外甚至出动大量京营卫。个个腰间佩刀,神色严肃。
不多时,官兵厉声驱赶无关人员,程偃望了儿子一眼,程叙言颔首:“回去罢。”
程叙言四下皆是人,初春深夜的寒冷被尽数驱除。三更末贡院开始进人。五更的时候轮到程叙言。
一名官兵检查他的文书考牌等物,另外两名官兵将程叙言带进旁侧的隔房,程叙言身上衣物被尽数退去,出来时程叙言的耳根烫的慌。
怪道是之前那名考生脸红脖子粗,任谁这么来一出也难心如止水。
程叙言进入贡院后,借着火光很快寻得自己的号舍。号舍内没有异味打整的很干净,木床桌板凳子皆是完好。被褥更是有股阳光的味道。
程叙言心里松了口气,天子脚下到底不一样。他趁考生还未完全进入,先去小解。
回来后他坐在凳子上闭目养神,待天亮时分整个贡院无虚席。主考官带着副考官们们准时而来。
一应流程走完,程叙言呼出一口气,等待专人发放考卷答卷草稿纸。
春闱同样考九日,三日一场。第一场考经义,算学,诗赋。比例7:1.5:1.5,跟乡试类似。但是明显春闱的经义题更难。
程叙言大致扫过经义题,截搭题型出遍了。长搭短搭无情搭等等。
程叙言慢慢磨墨,脑子里开始思量,主考官从他面前走过见程叙言不紧不慢,有些诧异。
春闱题量大,时间紧,其他考生已经在奋笔疾书,眼前考生还慢吞吞磨墨?
临近巳时程叙言提笔答题。他心中有思量,下笔几乎无停顿。随着笔尖在纸上游走,一个又一个优美工整的楷体跃于纸上。
正午时候程叙言买了三个馒头,简单歇息后又提笔作答,一转眼至黄昏,他完成五分之二的题量,这个速度居中等。
他停下歇息,脑子强行放空,晚饭照旧是馒头,春日的天黑的早,待程叙言小解回来天已经黑透了。
他对面的考生点燃蜡烛还在作答。程叙言将一应物什收拢进书箱,再以油毡布遮掩,这防的是半夜下雨,程叙言现在很有经验。
他躺在床上,脑子里在想那道诗赋题,以“月”为题。
这个题目不难,题型直白没有弯弯绕绕。但千百年来以月为题的佳作太多,想出彩太难。程叙言心道他做不得那诗赋出众者,但同样也不差,取个居中乃至中上没甚问题。
而经义题他看了,最后两道题十分刁钻,他可以借此甩开一部分考生。
程叙言迷迷糊糊睡过去,次日天光放明他解决一应琐事后精神饱满的答题。
他先将昨夜想好的诗作润色一番答上去,然后作答算术题。申时时分他接着作答经义题。
“十尺汤。”程叙言眉头微蹙,他暂时搁下笔仔细思索。
经义题的题目字数愈多反而好答,哪怕是截搭,但给出的信息不会变。字数太少反而叫人抓瞎。
隔壁号舍传来踱步声,愈显急躁。
程叙言垂眸盯着镇纸出神,一刻钟后抬眸,他知道了。
不是“十尺汤”,而是“交闻文王十尺,汤九尺。”【注】
只因汤九尺经白话意为:汤身长九尺。此处的“汤”是一人名。
这段话出自《孟子·告子下》里的人善论。程叙言回忆这篇文章,很快有了思绪。
经义题的三分之一难点在于破题,只要破题成功后面就好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