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士是个四方游历的亁道,数日前恰好来到京城,刚找好落脚处,就被宫里的銮仪卫抓走。
等到了宫里,发现不只有自己一人,还有许多同行,甚至连喇嘛,萨满都给请来了。
难不成是要他们斗法?张道士来不及细想就随其他人一起被押往皇帝面前。
都是第一次面圣,很少人敢直面天颜,张道士是个胆大的,猫在后面偷偷往上一瞧,皇帝正盘腿坐在榻上,手里捻了一串碧玉珠,面上不怒自威,他的身后躺了一个人,不,应该是一具尸体。张道士正要往那尸体上瞄上一瞄,不想皇帝沉郁的眼神转过来,登时吓得张道士缩紧脖子不敢乱看。
“诸位都是奇人异士,朕叫你们来就是为皇太子招魂。”
皇帝平静的声音传到在场每个人耳中,这下无论是满人尊崇的萨满还是双手合十的喇嘛都不免一惊,他们其中有些人只是会些旁门左道,像为死人招魂这种,怕也只从祖宗传下来的书中看过。
一个年轻的萨满率先走出来,硬着头皮说,“陛下,人死不能复生,若是强行死而复生,就是违逆天命啊。”
皇帝扫了他一眼,摆手让侍卫进来将人拖走,不多时外面就传来那年轻萨满惨叫的声音,众人都瞬间噤若寒蝉,皇帝转动手中的佛珠,笑着问,“你们轮流开始,若是成功了,朕必大赏,若是失败了……”
皇帝站起身来,迫人的气势倾泻而下,“当场杖毙。”
招魂法事在众人极度恐慌下开始,都围着榻上的皇太子尸身,萨满又唱又跳,喇嘛坐在地上唱诵经文,道士们烧符念咒,整个阴暗的暖阁中烟雾缭绕,嘈杂不堪,然而几乎都不起什么作用,康熙特意将全部窗户钉死,就怕胤礽的魂魄怕光不肯回来,可他没有看到任何东西,甚至连榴花味都没有,转眼一个上午过去了,康熙冷眼瞧着许多废物被拖出去,外面惨叫声不绝于耳,宫殿前面的地砖都被鲜血染红,浓重的血腥味飘过来,刺激地康熙身体里的暴虐因子愈发躁动。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神经质,盯着剩下的那些人就像看着死物。有人在他这样的眼神下吓得连站都站不起来,最后像是一滩烂肉似的被侍卫拖出去。
整间宫殿都被死亡的恐惧笼罩。
张道士眼睁睁看着自己前面的人被一个个拖走,等待比死亡更可怕,他咬破舌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仔细回忆着曾经看过的似真似假的招魂法,都这种时候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很快轮到张道士上前,他先是跪在犹如阎罗的皇帝面前,尽量平稳了声音,“草民曾经读过一法,或可一试,只是需要……殿下最亲近之人的血肉。”
“最亲近之人?”皇帝眼珠终于转了转,笑了,“那就用朕的吧!”
张道士愣住,有近侍跪下来劝阻,“陛下,您贵为天子,龙体万不可有损,或许可以用毓庆宫小阿哥的……”
近侍话没说完就被皇帝踹翻在地,“这天底下,与保成最亲近的只有朕,他们算什么东西!”他恶狠狠说完后,又侧首看向张道士,“你要的血肉朕会给你,可若是最后依旧失败,你会被千刀万剐,知道吗?”
张道士哆哆嗦嗦应下。
康熙按照张道士所需要的量亲自在自己胳膊上,腿上挖出血淋淋的龙肉,又流出足量的血交给张道士后,侯在一旁的太医立马颤着手给康熙处理伤口。康熙到底身体强健的异于常人,挖肉流血都没让他昏倒,只是面色苍白虚弱地躺在榻上,看张道士继续施法。
张道士又让人取来五个巴掌大的布偶娃娃,将娃娃里面掏空,分别把新鲜的龙肉填充在娃娃里,娃娃在血里浸泡一刻钟后,接下来取出符咒,蘸着皇帝的血,在黄符上面写下太子的生辰八字,最后把黄符粘到娃娃头部,放置在太子尸体四肢和头顶各一个。
一切准备妥当后,张道士就开始绕着太子念咒,大抵念了两个时辰左右,就在康熙的耐心逐渐耗尽时,外面突然阴风肆虐,整个天幕也随之暗沉下来,隐隐之中可以听见什么在哭嚎不止,游廊下挂的纸皮灯笼被吹得哐当作响,也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外面瞬间乱作一团。
康熙因为兴奋双眼都充血泛红,他踉跄着站起来,身上刚包扎好的绷带又挣开,伤口是钻心地疼,可他顾不上这些,在殿里来回奔走,让闲杂人等全部退出去,只留张道士一人。
“陛下,太子殿下要回来了。”
张道士幽幽说完,下一刻殿门就“砰”地一声被吹裂,泛起黑雾的风汹涌而至。
——
胤礽头痛欲裂地被定到墙上。
他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本来已经飘到保定地界,毫无征兆地,头就开始痛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往后退,就像被无形的线拉扯,耳边从四面八方响起阴沉的、桀桀的低语。
保成、保成、保成、保成、保成……
噩梦不断的声音贯入他的身体,像是钉子,要敲入骨髓才肯罢休。胤礽不知痛了多久,到了最后意识渐消,眼神涣散,犹提线木偶般摆动四肢朝紫禁城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