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去哪儿了,”梁牧雨像个傻子一样重复了一遍,确认这是那个不苟言笑的秘书后,才晓得磕磕绊绊回答,“我在医院。”
隔着电话都能看到朱易皱起了眉头:“你在医院做什么?”
“我做了错事,哥哥把我赶出去了。”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赶你走,你还真走,你俩真是完全不熟悉。”朱易叹了一口气,“梁总现在在应酬,一会儿就要结束了,你过来公司总部这边吧,要我来接你吗?”
牧雨连声说不用了,自己会马上过去。
做好了被哥哥责骂的准备,怀抱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到了公司楼下,牧雨正好撞见一行衣着严整面容肃穆的人走出大门,互相握手致意。他们无论男女无一不似劫人性命的地狱使者,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有如假面。他们分别在几个保镖模样面无表情的人的护卫下钻进如黑洞一般的高级轿车里。
而哥哥站在其中,笑容可掬地与每个人握手,自如地在他们当中周旋。
“梁牧雨!”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急促低声呼唤着他。回头才发现是朱易从车里探出一个脑袋。进了车里,朱易训斥道:“不要到处走来走去,被人看到影响不好。”梁牧雨低头道了好一会儿歉,朱易脸上不悦的神情才消散一些。
车内许久都没有声音,牧雨低下头不安地抠着手指。
坐在一旁的朱易示意司机先行到车外。随后扶了扶眼镜,眼神盯着前方,突然开口道:“你恨他吗?”
牧雨惊愕地扭过头看着朱易,又顺着他眼神的方向看到远处的哥哥,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答道:“为什么会恨他?”
“他直到现在才来救你,”朱易再次扶了扶眼镜,他的镜片上反射出车窗外的倒影,“而他本可以再早一些来找到你的,却放任你一直过着之前的生活。”
梁牧雨笑了:“但他还是来救我了。”
朱易叹了一口气:“我十五年前从普林斯顿大学毕业。”
梁牧雨说:“好厉害。”
朱易瞟了他一眼,继续说下去:“我十五年前从普林斯顿大学毕业,回到国内后在一家跨国企业做高管。我很快结了婚,妻子是我的在留学时期认识的同学。我二十五岁的时候,女儿出生了。”
他抬手比划:“她出生的时候只有那么一点,所以我给她取了一个小名叫做点点。”牧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双手比划出的尺寸,好像那里真的有一个婴儿似的。
“点点长到两岁的时候,我的朋友邀请我独立出去,加入他的公司,让我做而已哎哟!”他大叫一声——朱易拿毛巾用力拧了一下他的鼻子。
梁律华捂着鼻子对他怒目而视。朱易只是泰然自若地拍拍手上的毛巾:“好,血止住了,之后几天都不用上班了,请安心等到真正的冬天到来吧。”
在梁律华发火之前,他及时补充道:“为了避免成为笑话。”
出院当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此次出行汲取了教训,没有带多余的人,甚至连朱易也没有跟来。梁律华只带了一个司机,此时正让他在车里等着。
只身走进玛利亚正门,接下来便径直走上一条蜿蜒曲折的走廊。仿照古堡的设计,走廊的光线少得可怜,唯恐让人看清楚里面有什么。
走廊尽头设了一处铁质大门,挖空成了高大的铁栅栏,像是监狱的牢笼一般引人心慌。其中还隐约传来尖叫声与来源不明的响声,更加剧了这点。
护士长恭恭敬敬地出来迎接,虽然对她的叙述完全不感兴趣,但交谈下来听到的全部是积极的反馈,这让人在无论何种程度上都安心不少。
等到古堡的寒气快要钻进骨髓里,手也开始忍不住去掏烟,一抬眼悚然发现,梁牧雨就站在离自己三四米左右的位置。因为周围环境太过昏暗,结结实实把他吓了一跳。直到走到有自然光的地方,才能稍稍看清他。
牧雨还穿着刚来时的衣服。可气候早已入冬了,他的脖子和锁骨都暴露在空气中,身体装在松垮垮的衣服里,显得十分单薄。
令人宽慰的一点是,他额前的头发剪短了。以往藏在黑发下漂亮的眼睛白皙的脸庞暴露出来,以往的阴柔气质减弱了些。好像是劳改结束后的样子,这下不可能有人把他认成女孩儿了。
梁律华忍不住朝他走近了一步。他想向他道歉,说自己来迟了。也想问他这段时间以来过得怎么样,问有没有人欺负他,问他冷不冷。但是犹豫到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看见面前人的逐步逼近,梁牧雨微微缩起肩膀,畏缩不前,看起来像极了一只被吓坏的兔子,眼睛紧紧盯着梁律华——不,是梁律华的鞋尖。
两人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与工作人员道别,一前一后走出了玛利亚。牧雨像是一个幽灵跟在他身后,让他苦于回首。如果不是布鞋与地面摩擦的脚步声,他几乎无法确定他的存在。
走出古堡大门,离汽车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梁律华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我好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