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净松开他的手,心底也松了口气,起身才觉掌心腻热。
倒不因为这签字,溥母可是环环相套,算准傻子总写不出来,傻子醒了也不带过去,也承诺作数——让他们相处。这过家家,除了周净,可都是各就各位尽心尽力了。
周净把那纸递给远处佣人,低头看了眼傻子,傻子捏着手,等他说话一样。周净便成全了他:“平安,我们晚点玩。”说罢指指外头,“晒。”
傻子又不发一言,低着脑袋挠自己的手,就当周净不耐烦正要追问时,臭傻逼抬起了眼,竟也生了汗,额发睫毛粘络。傻逼说:“阿净,”又像再给自己打气,“有没有?奖励。”
周净伸出手,好会儿反应,那会儿在行里,签完给了他些破烂卡片。他屏息弯腰低头,碰碰和傻子额头,这一碰可不要紧,感觉却是湿津津发凉,那痒鞭抽一样从脚底喇进心眼,他脊背绷起,浑身不知自己说:“——安安。”
周净忙走外了去,里头一切和他没关系了——他轻松挣脱浓香似的海。他有些魂失似的往外走,一行几人过来找他,原来是寻他更衣,从头到脚的。周净总算醒了。
再抬眼望外,白天黑夜的转换就在一刹那,前一眼还天幕烧得灰烬沉沉,边缘泛着橘黄火光。与昨夜不同,四处散布着客人和侍者,几人带着周净出现时候,溥家晚辈零零星星鼓起掌,掌声渐渐合拢再停。他们听了一个真爱的故事。
起初听不大懂,随即联想到那种唯一听懂自闭儿的解语人,就只笑得敬佩了。这个娃娃一样的弟弟,他们还记得小时候看到他的模样,惊得他们不吭声,瞪大眼睛看着婶婶怀里,可比动画里的、商店买来的真多了。
众人请周净讲几句,晚宴又没开始。接过侍者酒杯,当中溥家堂兄问他:“怎么称呼?”
周净笑说:“还是周净。”
老太太从里头被推了出来,她坐着轮椅,可没有走不动路,就是这样才没人烦她。泛起蝇蚊似的低语,老太太随从敲敲酒杯,老太太说:“今天来的都是溥家的朋友——”又有意玩笑,“溥家自己认为的朋友。”待那一阵配合的笑声安静,她说:“感恩大家还记得我这个老人的生日,有你们和我家人的陪伴,我很幸福、快乐。”
她看了周净一眼,这个令所有人瞩目的年轻人,仿佛都等着她介绍。她和蔼地朝周净点了点头,太多外人在场,还不是时候。随即宣布晚宴开始,老太太被推回主桌。溥母正在身后,朝周净招手,轻声说:“来的人多了,不带平安回来。管家正陪他在花园用餐,你去找找他。”
周净朝餐桌望了眼,拿了块巧克力,神色自如。朝他望的视线络绎不绝,没人拦他,他也不曾招呼,蛇影一样流出门厅。周净手里掂着那方寸大小的巧克力,拿去喂狗,那狗儿双臂趴栏杆上,揪着吐司碎投湖,像是在喂鱼。
管家先发现的他,忙说:“以前回来人多了,就是这样,怕他不适应,也怕外人不适应。”她没说过去都是溥母马上就过来了。
傻子脑袋都快掉下去了,使劲巴巴望着。那鱼儿狰狞得紧,耀目鳞鳞的身,一只只肥韧摆尾,密密麻麻溅起水花,一张张嘴巴长得比硬币还大了。他拍拍傻子手臂,看着他抬脸嘴巴也微张,手背把他下巴拢上去,不轻不重蹭了蹭他脸,揉醒他一样。
哪怕是一人吃,那桌儿也布置得像模像样的,餐布、鲜花,数样点心菜式,小小的内室复刻版。傻子反应过来,呆呆叫了声“阿净”。周净把手里巧克力给他,傻子打开费了力,不像寻常人层层剥,手指抠破哪层纸,就一整个揭下。眼见着他要往湖里抛,周净笑出声,握着他手掌放回,说:“平安,这是给你的。”
傻子一口吞了,也不嚼,含着吮着巧克力,表情渐渐发生变化,半路忍不住笑了笑,露出湿黏舌根。周净斜倚站定,盯着臭傻逼说:“快吃啊。”
狗儿吃完显然活跃了不少,拿着给他捏得软趴趴搭栏杆上的吐司,也许是分一半,结果扯了一大半,傻子脸儿有些犹豫,但还是把那几乎一整块给了阿净,自己留着拇指大小。周净接过,一整个丢湖里,那鱼争夺得,咬起同伴身体,淡淡鱼腥气上浮。
傻子看愣,掌心掬着手那一小块面包,周净拿过,丢得远了些,鱼群望远处游去,小人儿样的立灯湖中林林丛丛,慢慢不见它们踪迹了。其实这儿听不见房里头的声响,管家退回花园喷泉,距离这儿十步远,近似只有俩人了。
月亮高升,他背过望向那张餐桌上的狗儿碟,既是溥母让他过来陪饭,他拈起一块裹骨的肉,往平安嘴边放。看着平安没有聚焦的眼神,马上又因开心要笑起来了,周净便丢回那骨头肉,擦了擦手,不理傻子反应,不再看平安。
忙端起玻璃杯饮,自然不是酒,灌完回甘,才知道是果汁。傻子凑过来,端起旁边一杯,看着阿净,慢慢喝了一口,说:“平安、吃。”
原来傻子以为自己是不给他吃,周净死死望透傻子双眼,轻声说:“那你自己吃啊。”几不可闻提醒:“用嘴巴吃。”
傻子自是在想怎么